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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山月 水墨众生 ——陈小奇贺兰山写生散记 于2022年

纸上山月 水墨众生

——陈小奇贺兰山写生散记

 

贺兰山下的汗螟子(苍蝇)真的不错,整个午休时间上跳下窜陪着你。你刚想入眠,它舔你一下,刚想入眠,它又亲你一口。同室的汉风兄弟,“啪”的一巴掌掴在自已的脸上,怒嗔:“是只女螟子吧?有必要这么疯狂吗!?”

苍蝇的机敏和痴迷让人无奈。我想,我们应该去附近商店,添置一把苍蝇拍。可是,刚到阳阳国际酒庄,酒庄前面有一条中等规格的马路,马路的两边,除了防沙尘暴的参天柏杨树以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葡萄园。商店在哪呢?

俺起身。有点沮丧地坐在床沿上。看见床头的银灰色条纹行李箱上,放着俺的赭黄色速写本,速写本里的孔穿白色亚光纸张上,被俺鬼画桃符般的人物速写糟蹋得不堪入目。翻开几页,又合上。

想起徐悲鸿对速写者的告诫:宁方勿圆,宁拙勿巧……

想起任惠中先生的出神入化的无比精彩的毛笔速写。

甚至想到了巴西的那位足球明星绰号“上帝之手”。心里默神:其实,艺术达到一定高度之后,成就自己的,主要靠天赋了。

汉风兄见我痴呆着眼神,用手在我眼前晃了几下,问:奇兄没事吧?

“噢,没事没事,我得出去弄一把苍蝇拍”!

 

今天是贺兰山下阳阳国际酒庄写生的第几天了?晚餐后,任老师及师母被一群虔诚的弟子们簇拥着。出门,向左。一袋烟功夫就不见踪影了。

一群白色的羊夹杂着三两只黑色的公羊,公羊的眼珠晶莹剔透得象水晶一样,一副浪荡公子般的逍遥像。一只黄白相间的健硕的牧羊犬,屁巅屁巅地跟在牧羊老汉的身旁。牧羊老汉除了背是弯的,其余的结构都是直的,譬如鼻梁,眉毛,脸颊,乃至额廓天际线。这一群生灵,缓缓地向酒庄大门右首边移去,牧羊老汉细细碎碎,不知和羊们说了些什么。

晚风吹过,微尘扬起。过了门槛,过了门外垒起的土墙,过了矮矮的篱笆花丛,我出门向右。

在一团榆树荫影和晚霞的灿辉之间,我练习了一套陈式老架七十四式太极拳。拳罢,天就擦黑了。

外出散步的兄弟姐妹们还没有回来。我躺开衬衫,收了一身毛毛汗,回到院子里,盘腿坐在一条结实的木质摇摇椅上。望着天穹上那一轮清凉的弯弯月亮,还有疏疏朗朗的怱闪着寒光的星星,晃悠晃悠地摇了起来……

 

 

好多年没有跟随任老师出来写生了。这次一起来的,有一起在中国国家画院现实主义水墨课题班学习的同学卢禹君。好多年没见到禹君了,她仍然一如当年青春靓丽。俺们已经成为了退休的糟老头,而禹君尚在大学里挑大梁并担任研导、博导。人家教的是服装设计,一手水墨人物还画得爱煞巴人。

本来以为庆富兄,文琦兄,燕侬等都会来,结果因为疫情来不了了。好在还有联喜兄,鹏飞兄,向丽等等老朋友都来了。一批新的师弟师妹们,虽然很难将其名字记住记准,因为都在任老师门下,便有了一种亲切感和信用感。

一轮寂寞的月亮,静静地挂在墙外的树梢上。远外,贺兰山象一条巨龙,悄寂地藏卧在离酒庄远处的东边。想起岳飞的“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南宋的月亮曾经照亮浩渺的沙湖,也曾经照亮与沙湖接壤的大漠荒村。那些戍守边塞的将士和苟且漂泊的旅人可曾想到,那时的野狐孤鸿居住的荒草萋迷之地,如今居然成了享誉中外的国际酒庄,况且,酒庄里还短暂地棲迟着一群墨客呢。

我遥想着贺兰山曾经的金戈铁马和战火狼烟,也想起眼前贺兰山上那些兀立的顽石和顽石上那些远古的岩画,还有那些攀援在顽石上,和顽石的麻麻灰灰的色调几乎一模一样的岩羊。也想起岩画馆里的中外岩画的视频和图片。当然还会想起老年得子的韩美林的韩美林美术馆。

嘿嘿,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在无情的岁月里悄然流过,并在岁月中消蚀成灰,成一柱烟或者一丝丝时空的记忆。指缝太宽,时光太瘦,我们其实什么都把握不住。

我收回思绪和遐想,任身体和着摇椅的节奏,晃晃悠悠地摇着,摇碎一地贺兰山下的月光。

 

用毛笔画人物速写,同行会在线条的节奏中,去倾听暴风骤雨的激越,或者艳阳高照的炽炙,去分辨凿刀刻石的深深浅浅,以及犁铧耕地的分崩离析。甚至会有人在线条的疏密节奏和枯荣对比中,去感受犹如抽了几十年土烟的喉咙到底有多沧桑。唯独,被俺描画坏了的大姐会在休息的时候,偷偷地端睨一眼。然后,嘴角轻轻一撇,心里骂道:娘希匹,老娘有这么又丑又老吗?

水墨人物写生,其实是一个才情与技术与耐心三合一的勾当。在水墨人物写生这个课题里,涉足者众,成功者寡。窃以为,若论物象状形,传移摹写,构图布设,笔墨线质,乃至设色赋彩,诡异奇趣,吞吐古今,独树一帜者,无人居任先生之右!

就水墨人物写生和创作而言,依样画葫芦者易,无中生有者难。

水墨新表现主义的可贵之处,在于一个艺术家,可以把午夜梦靥,变成一帧可触摸到梦境质感的真实的存在。

水墨的艺术质感,水墨所蕴涵的物理属性的诡异,水墨的悲悯的人文敏感,甚至包括其中的文化属性和民族性格,都是任何画种所难以企及的。遗憾的是,水墨的这种烙有民族遗传密码印记的画种,如今往往会被守旧者作为铠甲包裹,任其腐朽而不敢从创新上越雷池一步。同时,又被激进者讥讽为穷途末路,不可救药。

其实,新水墨表现主义方新未艾。她具有广阔的开拓性和无穷的可能性。她既可独擎成峰,亦可重叠为岭。只是,我们需要打破边界,重构秩序。边界打破较易,而秩序的重构却很难。什么样的重构,就有什么样的秩序。但愿贺兰山的明月,清澈我的愚顽和迷惘,从写生到创作,寻觅到一种独特的水墨语言秩序。

 

——云樵子于2022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