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十岁还是十三岁的那一年,我们全家蜗居在一个叫木架子湾的四间破旧不堪的烂瓦房里。虽然家里很穷,但,却拥有一面高级的圆形的梳妆镜。母亲和姐姐妹妹,每天清早都会在镜子里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特别是母亲,那双深邃的眼睛,括挺的鼻梁,微翘的下巴,再加上一张饿得精瘦的脸,像极了那具后来被我们学画的学生反复素描的石膏头像伏尔泰!我第一次画伏尔泰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惊叫:“谁家的娘长得和俺娘一个样?”指导老师瞪了我一眼,问:“你觉得伏尔泰是谁家的娘吗?”
还是说我们家的那面圆镜吧,它的背面是一幅摄影作品:一只好看得不得了的小猫,一身桔黄间白的毛,瞪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小小的透明金鱼缸,缸里有三五丛绿色水草和三五尾红色的金鱼,那红红的嘴巴上面,翘着数根特别精神的胡须……
我每天晚上都会捧着圆镜发很久的呆,父亲说:"男孩子照什么镜子!冒出息!"我其实是在数猫的胡须,在疑惑猫的眼珠为什么有时会象指南针一样一根线?
母亲看我看猫入了神,就说:“崽呀,你就画一只同样好看的猫吧!”
母亲年轻时家境还算富有,外婆信佛,厅屋里供奉着一尊丈多高的观音菩萨。母亲有闲情守在闺房里绣花,可惜后来好景不长……
我向母亲讨教怎么作画,用什么纸,什么笔,什么颜料等等。
后来,我真的画下了差不多和圆镜背面一模一样的猫,并且养了一只男花猫。男猫长成帅哥后,经常勾引一些漂亮的女猫,在窗外,在寒风中悲号……
母亲鼓励我长大后当一个画家。
等我后来真的以画画谋生了,母亲总是笑着问:“怎么尽画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还是画猫吧!”我为了了我娘的心愿,便也常常在生宣纸上画写意的猫,母亲看后,摇摇头,说:“真是越变越拽,还是小时候的猫画得好,那猫身上的毛,一根根的数得清……”
去年正月,我请朋友吃饭。饭毕,朋友散去,我独自守着这一桌杯盘狼籍,想着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回到家,马上冲到三楼画室,铺纸研墨,定神静气,画了一幅《晚宴》草稿,没有一个人,只是主客靠椅上,一只猫趴在桌子上,眼睛里盈满了忧伤……这是一只更年期的猫,他历尽沧桑,饱经风雨,染尽尘埃,可是,他仍然不肯放弃骨子里的高傲和贵气……
于是,便有了《一只更年期的猫》的图文连载,我试图藉以描述和表达我的经历,我的曾经的青春,也藉以怀念我的长得象伏尔泰的母亲……
云樵子于2016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