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量高贵与庸常的不仅是脚步——浅谈红亮兄的绘画艺术
入秋的蚊子,身子变得魁梧、笨拙、饥渴、闷骚。在你的身上,觅得一块肌肤,亲一口,便隆起一个红包,又痛又痒,半世不得释怀。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过寒潭,雁去而潭不存影。”
前者庸常如我,后者高贵如禅。庸常与高贵之间到底有多远呢?
窃以为,丈量高贵与庸常的不仅仅是脚步,有的用毛笔、宣纸和丹青。譬如,红亮兄。
红亮兄敦厚、朴实、智慧、温和。能诗文,善画山水花鸟。
开口说话便先会有一串朗朗的笑声。
匪夷所思的是,这样一位才华洋溢的、颇具人格魅力和艺术才情的画家,其实,他谋生的职业是一个大型国有企业的财务总监。
记得庚子大疫之年,红亮兄蜗居家中作画。写了如下一段文字:“初二,微风。树叶晃动了1693次,吹掉了486片,小鸟叫了167声,飞来飞去196次。我家厕所瓷片有300片,地板铺了677片,玻璃37块,木地板1065块,家中大米有35214粒…”
细思极恐。
搞财务的做起艺术来,你和他算得清吗?
红亮兄满腹经伦,且乐于表达。当他在文思泉涌、滔滔不绝地表达一件事物或某个观点的时候,任何人插嘴,他都会半嗔半笑地招呼说:“你听我讲完…”我的天也,什么时候才能讲完呢?
其实,红亮兄的表达是收放自如的,该说的时候,他愿意把事情说透。不该说的时候,他绝对会三缄其口。
若是三月,老天下了点小雨,户外有桃李芬芳。
或是初夏,荷花初绽在山丘里、田腾旁。胭红、鹅黄或者翠绿便会腻着红亮兄的眼眸。他常常会怀揣一个小本,一只万年佳墨水笔,一条自制的小小写生木板凳,独自躬身和沉醉于花前蝶下。
当然,黄永玉所说的“下雨的石板路上,谁踩碎了一只蝴蝶?再也捡拾不起的斑斓……”这样诗意的忧伤,红亮兄有时候也会有的。
关于嗅觉,我可能忍受得了汗腺馊味,腋下狐臭,或者狗屎牛粪。以及,打屁虫和狐狸香。唯独忍受不了的是充斥在飞机场、宾馆、画廊里的陈腐至极的“梅兰菊竹”江湖腐朽味。其实,古人把梅兰菊竹命为四君子,是想从“四君子”中获取其人格化了的精神力量。但是,这种千百年来一种图式的陈陈相因,实在让人感受不到创造的半点力量。
写意花鸟画的庸常,似乎成了花鸟画家的宿命。
我们似乎再也难以感受得到八大的孤寂,白石的鲜活,黄宾虹的儒雅,潘天寿的奇绝,以及王憨山的霸悍。这些水墨花鸟大家的集体意识中,文化的厚重和人格的高贵,成就了他们血脉中的艺术语言的独特基因。
红亮兄进修于中国美院。他在中国传统的山水和花鸟画领域里,曾经大量研习和临摹古典的经典作品,从中感悟到中国水墨山水及花鸟的用墨、用笔、用线、以及构图。但是,传统又是一把双刃剑,得道者有可能剑走偏锋,在传统的基础上另起炉灶自成一家。而背竹杆进死胡同者也不在少数。尤其是花鸟画,历史上高峰矗立,要超越几乎不可能。在水墨花鸟画的笔墨表达和人格精神上,要么卓然独立,高贵曼妙。要么拾人牙慧,俗不可耐。
行走在高贵与通俗之间的画者寥寥无几。既要使自己的作品,具有一种高贵的人格精神,又要使自己的作品具有鲜活的生活气息,为大众所接受。这种高贵、清新、明快、蕴藉的品质的构建,需要画者娴熟的技法,高贵的灵魂和怜悯的情怀。还有精微而宏大的感受,诗意而又质朴的品性,如果还有儿童一般干净纯粹的目光去审视人世间的岁月和风花。那就幸甚至哉了。
既要高贵又要摒弃庸常,何其难也。但是,红亮兄做到了。
他一脉承袭历代和当代水墨大家所积累和总结的方法和理念,又用自己的眼光去观察和有选择地去表达他自己感兴趣的山水楼阁和花草虫鸟。从而创造了属于红亮自家的山水和花鸟图式。
红亮兄用手中的毛笔和自家的笔墨图式,几十年如一日地丈量着。他发现,高贵与通俗之间既可远在天涯,又可近在咫尺。高贵的花鸟或者山水画是寂寞的,是独特的,是卓越的。他可以唤起人们内心深处的忧伤、悲悯或者兴奋和激越。而江湖上的“行画”那种陈词滥调,只会让人觉得厌倦和疲惫。当然,“通俗”的概念又是另外一种审美范畴。“通俗”面对的是广大的受众。任何人都可以从中获得一种愉悦耳目的美感。通俗就是缺少前瞻性和唯一性,甚至缺少原创意义。“通俗”很难震撼人的心灵。但是,它满足人们的初始的、大众的审美需求。
我认为,一个民族当然应该呼唤那种具有原创意义的、回到绘画本身的、具有高贵气质和让人心灵震颤的宏篇巨构。同时,也不要排斥或者鄙夷大众的通俗的艺术图式。
应该说,红亮的温和、中庸和睿智,决定了红亮的艺术风格的取向。
红亮兄心思是缜密而丰满的。
他说:“花开了六个花头还连着花茎,当你换一个角度。如丝的花茎,还可以撑起如皱纸一样的花头,少了以往的丰盈,但多了一种坚韧和时光的划痕,着实有永不凋谢的驾驭。另一个花头孤零地躲在灰缸的底部干缩的得极不自然……”
他这一段“春天的花语”写得细腻而婉转。但基调是质朴和灿烂的。
红亮兄的花鸟画,从构图上开合大气,纵横捭阖。当枝茎构划在洁白的宣纸上的时候。它的沉雄和节奏就已经象小夜曲般定下了节奏和基调,剩下的就是花瓣花蕾和花蕊的肆意点染了。深情吟诵和共鸣,当然就是摇曳着的绿叶份内的事了。
这时候的红亮兄,腾挪的斗笔,浓淡相宜的笔墨,入纸三分、如铧耕地的线条,以及丰润华滋的墨色。都会在专注的眼眸和陶醉的笑容里。在宣纸上散发着清香的春华或者秋实。
红亮兄的山水画,是自成一格的。
古人对山水的品评。有逸品、妙品、精品和庸品之分,我个人的理解,逸品就是神品。
逸品除了图式和笔墨的开天辟地以外,我以为其中的哲学旨趣和宗教寓意应该是必不可少的。作品本身的经典意义是无庸质疑的。而要紧的是其中蕴含着对生命意义的礼赞和叩问。
妙品和精品,其实只是一墙之隔。妙品是在感性和理性的混搭之下,在某种情境和画者的某种状态之下的偶得,我理解的“妙品”在创作过程中是感性多于理性的。而“精品”纯粹是画者在娴熟的技法的前提之下的人格与修养,以及耐心和韧性的理性呈现。“精品”跨越半步也许就是“妙品”。“精品”常有,而“妙品”不常有。
红亮兄的山水画,就其“应物状形”和“笔墨图式”以及“远看有势,近察有质”等诸方面来解读的话,应该算得上“精品”。如果有一天,红亮兄小酌一杯,放笔直取,也许“妙品”就呈现出来了。红亮兄的山水画,源自古人,有一股浓烈的传统“血脉”溢于笔端。可贵的是,红亮具有很好的笔性和豁达的气度,他把写生中的偶得悄悄地植入山水创作中,于是,他的山水画中的树木、楼阁。山石、雾霭,以及石头的阴阳向背和笔墨的藏露聚散,便具有一种鲜活的现代气息。同时也具有了一种红亮自己摸索出来的表达模式。他的山水,不雷同前人,也不僵硬地描摹现实。而更多的是,寄寓在他的生命意识里的“理想的乌托邦”。
对于红亮而言,他的水墨花鸟和山水,既有格调上的高贵,又有题材和图式上的通俗。他用自己的心灵,驾驶着生花妙笔,从容地丈量着高贵与庸常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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