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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Archives: MSITEJASON

已亥秋月·散记三则   东瀛,我没有遇见一场樱花雨 已亥八月二十二日,来自中国大陆、中国台湾、英国等地的画家,陆续飞抵东瀛大阪,前往东京参加“东京艺术双年研究展暨现代中国艺术国际交流展”。 投宿京都濑川别邸北馆时,夜已深。 北馆的门铃被连摁了三下。穿和服的服务员笑容可掬地打开木格状的推门,然后,用左手轻捺门帘,行了日本礼,用日本话说了一些客气话,眼神充满欢喜和谦卑。 有人把手机的灯光打开,扫视了一遍,我的感觉是岛国的精致在于,哪怕是巴掌大的天井,纷扰的零星小雨,也要让你误以为此刻的樱花雨极其浪漫。这种对每个细节的苦心孤诣的打磨和雕琢,应该就是我们常说的工匠精神吧? 想起我们国家的雄浑辽阔、宏大粗犷而不拘小节,竟然生发出些许对过于讲究、过于精致的东瀛的怜悯。 京都的鸭川河就在我们投宿地的旁边。据说川端康成在这里发生过很多故事。清早,我跨过鸭川河的七条大桥去对岸用早餐,想:川端康成先生徜徉在这座七条大桥上,他那双描写“雪乡”的手,抚拂过这栅栏上晶莹的露珠吗? 京都郊外,有一座由贝聿铭设计的私立美秀美术馆。美术馆生长在青山绿水之中,其独特的造型和价值连城的收藏,让这城郊有如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而蜚声世界。 八月二十五日,我们乘坐直贯线,从京都抵达东京。十年前,我随上海艺术访问团第一次去日本东京,时光洗去了我脑海里关于东京的几乎所有印痕,只留下六个字:干净,秩序,安全。那时我曾想,一个和我们有过无法治愈的民族仇恨的邻国,他们到底是凭什么能够把一个国家治理得这么井然有序呢?其实,二次世界大战作为战败国的日本,也有着难以言说的悲怆,不信,你去感受日本文学和音乐里的那种隐隐的啜泣。此次,和我同屋的来自北京的季先生就拍了不少日本电视里主持人的脸部表情,那种忧患、抑郁、怪诞的表情,会从他们的嘴角、眼神里下意识流露出来。 夜的东京银座,是一个用霓虹灯编织而成的天上人间的梦幻。她们释放出来的设计和色泽之美,与诱人犯罪的妖姬般的魅力是等同的。她让人把物质生命的短暂和精神意义的永恒,毫无判断力和抵抗力地缠绕和捣制成鸦片般的药丸,让人上瘾,却治不愈她对你的诱惑和你对她的向往。 在东京,我们下榻王子饭店。王子饭店的左后方便是被人吹捧为与埃菲尔铁塔齐名的东京铁塔。东京铁塔周边有许多“摆件”,还有一座略显阴森的祭祀亡灵的神社。 神社和庙宇的招牌,日本人会选择繁体汉字,以示对文化源头的尊重和敬畏。我不想研究日本和韩国,受大中华文化的影响到底有多深多远,我以为,各国各民族文化,是人类可以共享的文化,没有必要自傲,也不必自卑,就像中国的敦煌等石窟壁画,其造型、色泽及佛教文化内涵,深受印度佛教的影响,更显出华夏文明的宽厚和包容。 当然,关于东京塔,我想说的是,我喜欢被时光“包浆”过的“老东西”。 八月二十七日上午十点半,“东京艺术双年研究展暨现代中国艺术国际交流展”,在琦玉近代美术馆开幕。来自中国大陆、中国台湾、英国以及日本本土的二十多位艺术家,展示了精彩纷呈、风格迥异的作品。作品大都是油画、装置、陶艺以及综合材料,只有我的是四条屏的《白月光》,仍旧是纸质的轴裱国画,卷起来放在行李箱,轻便又不占地方,抖开来一挂,赢得“蕴含了中国传统血脉的现代艺术图式”的评价和赞誉,似乎是可以的。 展览会上见到了许多日本艺术家,其中就有加山又造先生的儿子,日本当代著名陶艺家加山哲也先生。加山哲也个子不高,皮肤较黑,鼻子长而挺,有其父遗韵。他谦和恭让,沉默少言,步履有一点蹒跚,这种低到尘境里的工匠仪态,被朋友戏称:一看就知道是“逛窑子”的…… 开幕后的第二天,我们参观了一家私人美术馆,馆主私藏的大都为西方和本土写实绘画作品。我姑且不去评价其价值和意义,只是,日本有钱的人,将大量的资金,用来收购名家作品,且思路清晰、专注,只单纯地建一个某一种艺术流派的美术馆,这在世界上,也不多见。 这天傍晚,回到王子饭店,想起我们应该学习日本人对艺术的热爱和专注,我突然觉得从事艺术创作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于是,在速写本上写下: 曾经迷惘于长夜的困扰, 梦想有一盏不夜的灯, 不想去取悦那些世俗的目光, 也不在意虚伪和食言的可憎, 世界本来就如此地苦涩, 也如此地斑斓。 摘一枚星子别在你的发际, 仅一枚,就足够让人永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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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慢字说起   李可染先生曾谈到跟随白石老人那么多年,感同身受,喟叹万千,但一个“慢”字即可概括全部的感受。 我与白石老人之孙齐金平先生谈起此事,他亦频频点头,并说白石老人不仅画画时行笔较慢,就连平时做事、说话也是从容不迫,慢慢悠悠。 我以为一个“慢”字,既可看出一代巨匠齐白石老人的笔墨老辣、真气内敛的沉厚功力,亦可看出白石老人在历尽沧桑之后淡定从容的人生态度。 中国的传统线条在用笔上讲究起、承、转、合,顺、逆、仄、卧,点、捺、皴、擦,在行笔时对笔锋的运行讲究露、藏、拖、送,轻、重、徐、疾,在心境上讲究心无旁鹜,气沉丹田,古人更是洗手焚香,解衣宽带,并由此衍生和总结出十八描法。十八描法基本上描绘出作为中国绘画中线性艺术中的所有语言,如“钉头鼠尾描”中的逆入顺行,逶迤成趣,“铁线描”中的富有弹性的连绵紧劲,“兰叶描”中的侧卧自如,跌宕起伏,“屋漏痕”描法中的沉雄顿挫,金石崩裂,“游丝描”中的行云流水,细密舒缓,无一不是力沉势稳、沉静从容方可达到,稍有杂念,心猿意马,其线条将会松弛萎靡、浮滑无力,或雍肿、或病态、或稚嫩、或纤弱、或灰暗、或疲软、或火气、或浮躁,殃殃然,惨不忍睹也。有素养的画家尽管作画时心潮澎湃,气势若虹,但那种弥满的真气所转化出来的神情应该是静若处子,稳如泰山,这种“静”与“稳”通常给人的感觉就是“慢”,但这种“慢”决非迟疑犹豫,左顾右盼,而是从容大度,沉雄刚毅,老辣内敛。正如禅宗决疑集中所有描绘的状态。“意不外驰,心无散乱,动静闲忙,纯一正念。”而这种境界的得来,还需要一种“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常拂拭,勿使起尘埃”的干净和纯粹。白石老人童贞的心态,实际上是因为白石老人心中有一片没有尘埃的“净土”。 禅宗告诫人们:掣断心猿羁锁,敲开意马阑阙,任从来去无妨,自是一般快活,一切孽障法,皆从妄想生。白石老人深深地浸淫于中国传统文化之中,他有没有叩问过禅宗之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用他的画笔从容地表达出了“德誉名扬,十方归顺,永播尧风,长辉舜日”的理想境界,当然这种对理想家园的呼唤是用一种高度概括的艺术语言,美到极致的自然图式和纯如冰雪的童贞心态来转化和完成的。弘一大师的警训偈句说得好:“以冰霜之操自励,则品日清高;以穹窿之量容人,则德日庞大;以切磋之谊取友,则学问日精;以慎重之行利生,则道风日远。” 白石老人的一生中的拜师访友,五出五归及衰年变法,无不体现着他的谦和、进取、精深和幽远。 当然白石老人没有“惟空寂寂,有幽人抱贞独。时逍遥以徜徉,在山之麓,抚磐石以为庆,翳长林以为屋。”相反他以一种农民的勤勉和平民的心境及文人士大夫的修养,去完成一次次的对艺术追求的“蝶变”。这种蝶变是白石静思颖悟后的选择,他懂得“大隐隐于市”。他在大都市照样“扬素波以濯足,临清流以低吟。”因为他是画家,而画家是可以孕万有世界于毫端。所以白石老人的修养、学识和自信足可以让他“慢慢悠悠”的。因为他没有理由匆忙和急躁。他甚至懂得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史,也有可能就是“慢”出来的,当然这种“慢”中也包涵了饮酒、品茗、聊天、放鸟,是“闲暇日子轻松过”,是“心静自然凉”。 慢的极致是凝固,而运动和凝固又是相对的。也就说慢与快也是相对的,火山爆发是一种地壳运动的自然现象,是一种力的迸发,但当爆发之前,我们看到的是宁静和凝固,其实它的“内心”应该是在剧烈地腾挪激烫和积聚,一旦时机成熟,那积聚的力量便以爆发的形式冲破地壳释放出山崩地裂的能量。暴风雨来临之前那刹那的可怖的寂静,那“寂静”也是一种力的积聚。 音乐中激昂与舒缓的旋律乃至停顿,就是一种有节奏的铺垫与释放,这旋律诠释着人的审美经验中的一切感受,或暴风骤雨,或阳光明媚,或小桥流水,或老树昏鸦……这其中很多大美的东西都以“静”(慢的极致)的形式出现。 古人云“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悲无恸”,实际上都是由慢至静,由有至无的境界的升华。 人类文化中(特别是在老庄哲学中的有无相生),“动”与“静”的互相转化的哲学观念是对自然现象中的“动”与“静”的关系的诠释,窃以为静态之美是一种至美,那种凝固和静穆给人以遐思和力量。 白石老人的“慢”不一定源于他对自然与人类哲学的理解,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那种老涩、内敛的线条是“慢”出来的。而老涩、内敛的线条给人以力量和极大的审美愉悦,读白石老人的画让你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蓬勃的朝气,并激起你内心的沸腾,这就是艺术家的魅力。从物理的角度来说,他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激情以“静态的形式”唤起别人内心的震憾,隐性地完成着无数次的能量转换和审美的升华。其实,白石老人生活中的“慢”是他的一种人生态度,一个“慢”字涵盖了从容、淡定、超脱、闲逸、恬静和雅致。 “慢”的对面是燥,浮燥虚荣、急功近利、哗众取宠是当今艺术界的恶疾,也是美术界的悲哀,或者说是当今社会共同的悲哀。在当今这个如此发达的信息时代和数码时代,人们对物欲的追逐如苍蝇之追逐粪土,殊不知有“大厦千间,夜眠八尺”这平凡质朴的道理。有人说,如今能够拯救人类灵魂的唯一途径只剩下了艺术,但艺术除了真诚和单纯之外,还需要恬静与从容。     ——陈小奇于2009年

《陈小奇扇画集》后记   画扇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扇面画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称谓,其实是一种小小异形画的总称。 执扇一把,荫下拂暑,或与二三好友灯下闲话,优哉游哉,让人一下想起“闲云野鹤”的句子。这是一种东方绘画艺术的独特样式。面对巴掌大的扇面,你可以驻目良久,“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也可以“草鞋冒样,边打边像”。但要玩得有味,也不是一件轻松四两的事,咫尺之间,庙小菩萨大。 我画这一百幅扇面,缘于几位兄弟的鼓励。首先是参加一次全国性的扇面邀请展,得到了一百张用老宣纸剪裁而成的扇面。一试笔,恬静,敏锐,不温不火,且留得住笔墨。海哥说,好纸!不画完,可惜了。 于是乎,断断续续折腾了半年之久。这半年,我始终泅渡在乡愁这一笼罩在我心间的文化母语的河床之中,尽管这河床几近干涸。没想到的是,扇面创作完成以后,王鲁湘先生、颜新元先生居然给予不错的评价,并建议结集付梓,推荐给湖南美术出版社。而刘剑桦兄、聂雄前先生,则欣然为画集作序,给予我莫大鼓舞。我一时兴起,又为每幅画配上长长短短的几行文字,尽管它们猫屁不通。 感谢李红芳、王奇志、谢龙湘、徐峻滨、蒋志达、王志坚、胡紫桂等诸兄的支持和帮助。 记得几年前,我跟母亲说,我想出一本画册,画老家的山山水水,画老家的人。母亲听了,眼里闪烁出期待的光。现在,它完成了。因将这本《带我们回故乡》,献给已远在天国的我的母亲。                            陈小奇2012年9月5日于大可堂

陈小奇访谈录   《水墨方式》丛书策划人王奇志先生(以下简称王) 齐白石纪念馆专职画家陈小奇先生  (以下简称陈) 时  间:2004年4月25日 地  点:陈小奇画室听雨楼 王:陈先生,您的画室为什么取名“听雨楼”呢? 陈:没文化的人总想使自己文化起来,于是学着古人的雅好也给自己的工作室取一个斋名。其实,我这个“听雨楼”就好比一个搞文学的刘兄给自己养的叭儿狗取名“刘秀英”一样。当然我取这个“听雨楼”还有一点是因为比较喜欢读东山魁夷先生的散文“听泉”。你听泉沉醉于“山风霁月,空纳万境”,我“听雨”等闲看急风骤雨,静了群动。你外面打烂二十四面战鼓,我还以为是鸡啄盘箕呢!(笑) 王:你的意思是说,现实生活太残酷,太无奈,所以你总想躲避世俗的尘埃。 陈:我理解李叔同为什么削发为僧而成为“弘一大师”,但我却不能。因为我上有老,下有小,况且我未达到那种完全脱俗的境界。但我非常想让自己的心态清静平和起来,哪怕是孤独的寂寞。 王:我看过你写的一篇文章,其中有一段:请朋友刻了一颗印章“鹤惊清露三更月”,遐想那湛蓝清幽的月夜,草丛里和树叶上挂满了晶宝的露珠,一只鲜白而圣洁的白鹭如精灵般的掠过……实在是一种惬意的清明,高逸的禅境。 陈:不好意思。 王:邓平祥老师在评论你的文章中写道:陈小奇的画一方面浸淫着较重的文人性,另一方面又表现出可辨的精神性,在他那里文人性是画家对传统文化的价值取向,精神性则是画家面对时代的文化态度和精神追求。你自己觉得呢? 陈:实际上任何一个中国的画家,他的骨子里不可能摆脱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承袭。美籍华裔画家丁绍光的工笔重彩风靡美国。被西方人认同的作品一定是西方的绘画语言吧?其实并非如此。他那极富装饰风格和热烈响亮的色彩效果,以及人物的动态造型就是地道的中国味。不管拉长了的云南傣族姑娘的造型怎么变,变来变去,你还是可以从他的画中读到中国古代壁画中的飞天和白居易的诗句:犹抱琵琶半遮面。这种飞扬与含蓄就蕴含了中国传统的儒道互补的哲学观念。当然你可能没有意识到,但你已经表达了。如中国画家画人体,关键的部位总要想方设法遮盖一下。而西方画家席勒的画就敢于提示人物的阴私心态,如《戴头巾的裸女》就是描绘一个手淫的少女。他画中的人经常下意识地举起双手、睁大眼睛,象征着一代人的内外交困和走投无路。弗洛伊德的学说表达了当时历史转折时期的文化冲突,因此,席勒的一系列的带有时代烙印的病态人物就表现了当时西方知识分子内心的紧张与冲突。 王:在您的作品中是怎么体现传统文化的价值取向与时代文化和精神追求呢? 陈: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中原文化和楚文化是人类文明史上的点晴之笔。中原文化的雄浑、博大、奇伟与楚文化中的神秘、浪漫、奇谲相得益彰,构建成东方文化摩天大厦,一切便由此而衍生。中国画就是中原文化与楚文化交媾而成的混血儿,它的美在于它的奇伟恣肆、氤氲淋漓和气韵妙曼。它可以无中生有,可以忘形得意。而这种形式和质理构成的独特语言是任何画种都不能取代的,要表达这种语言的唯一途径就是对意境的参悟和对笔墨的驾驶。 王:你所理解的水墨画的优秀传统包括了二个方面:一是意境,二是笔墨,是吗? 陈:没错。当然,真要画好画,其它方面的修养也很重要。 王:您的这些观点似乎也没多少新意,但您的画为什么总能超凡脱俗呢? 陈:我的画超凡脱俗是您过奖了,但我确实想努力做到这一点,因此我就忘形得意,就夸张怪异。其实老祖宗传给我们的笔墨技法和空灵意境,就像是一个木工得到了一大堆上好的木料,不同的构想和不同的手艺做出来的家伙是完全不一样的。我的创作始终想用传统的笔墨表达一种潇洒淡远、轻松凝练的意境,而那种淡淡的伤感却怎么也在我的画里挥之不去。 王:这一定与您的身世和经历有关吧? 陈:是,也不完全是。其实,我享受了亲情、友情和爱情,但是,许多事情总是不遂人意,心灵深处总是有一种孤独与惆怅在涌动。于是渴望陶潜老先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闲,所以画起了老家的山歌:“日头渐渐落山坡,新插禾苗泛绿波。世上三件得意事:清茶、米酒、听山歌。”山歌画下来,我就上了瘾,一发而不可收拾。于是就到乡里收集了几百首山歌。“十八大姐三岁郎,夜里睡觉抱上床。说是丈夫要操尿,说是崽儿不喊娘。等到郎大姐又老,等到花开叶又黄”等等。嗨,真是爽极了! 王:听说中央电视台给你拍摄并播放了一个专题片,就是有关山歌画的内容吗? 陈:对,以山歌画为主。当然也拍摄了一些大型工笔画等等,题目叫《画山歌的陈小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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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 人,上了年纪,就叫“怪哉”。 譬如,愰若隔世的事情,就在眼前。就在眼前的事情,却愰若隔世。 你看,哪一天立的夏,怎么记也记不起来,只好估摸着想,这夏天,应该来了夏天的一半的一半吧。 刘大快的家,在城市的中央,在水之湄。在水之湄有一栋三层楼的别墅,别墅的墙上,爬满了藤蔓。藤蔓密密麻麻地粘附着墙,藤蔓上长着大大小小的象三角铁铲一样的青青的叶子。藤曼的主干有玻璃杯一般粗壮,小的枝干则如毛细血管一般。这样,纵横交织的藤蔓和绿叶覆盖着只露出窗口的墙面,就象西班牙画家,乔治.拉多先生长满络腮胡子,只露出二个鼻孔和一张嘴巴的毛茸茸的脸。 快快的别墅外面有一个别致的大花园。花园分二部分,一部分可停泊三五辆汽车,停泊汽车的地方还长着三五棵参天的古樟树。樟树上有不有鸟巢,樟树上有不有蝉鸣,樟树上有不有无聊的鸟趁你不注意时,撒下一滩的鸟屎在你的脸上、衣服上,或者,你的汽车挡风玻璃上,那也说不准记不清,反正一切都有可能。 快快的后花园,被快快栽上了各式各样的花,这些花都叫什么名字?俺这上了年纪的银是记不住的,只记得有一种叫绣球花的花,这绣球花一团团,一簇簇。昂着头的,颔着颈的,争奇斗艳,吐尽芬芳。 还是一种花,叫半夏。半夏是一味中药,据说这半夏的茎,辛苦、微毒。半夏的花,让我想起诡异的银狐。 半夏含苞时最为性感。它含着羞,吐着翠。宛若怀孕才三个月左右的粉嫩的微微隆起的肚皮里,突然就生发出一根二三十厘米长的绿色的茎,绿茎坚挺地窜向空中,在三分之二处才肯有些许的谦卑般弯了弯腰,就象书法家的大篆,其气息直送到笔划的末端,并悄悄地,有回锋收拾。 我喜欢半夏这个名字。我就想,我要画一幅叫“半夏”的以线描为主略施淡墨的水墨画,画里要有夸张变形的人,狰狞的面具,桃园挑绣般的鸟,当然,更要有一丛丛一簇簇苍翠郁绿的半仙半狐的半夏。 陈小奇于2021年5月

新冠第一年,我们自囚于家中,有一只珠颈斑鸠落户我家阳光晒衣坊的围墙拐角处。 这拐角处刚好有屋檐遮风避雨。正好筑巢。风华正茂的斑鸠在巢里生了二个蛋。然后,终日厮守孵化。 有意思的是,这时候出现了另一只更加好看斑鸠。应该是她的丈夫吧?斑鸠的丈夫时有套餐送回。 约莫二十来天?记不准了。二枚蛋里冒出来毛绒绒的让人好生怜爱的小鸟。小鸟一天天长大。直至小鸟们羽翼渐丰。珠颈斑鸠的丈夫便再也没有回来。 有一天,珠颈斑鸠妈妈也失联了。我们生怕小鸟们挨饿,买了鸟粮,还用注射器将牛奶注入小鸟啄中。惶惶不安地设想珠颈斑鸠的无数种惨遭劫难的场景。当然,还有一个设想,便是珠颈斑鸠得了产后抑郁或者老年痴呆不辨归途。每当我们给二只小鸟喂食或注入牛奶时,它俩总会痛苦地挣扎。嘿嘿,狗咬吕洞宾 不识好人心。三天后的上午十时许,我们惊讶地发现,珠颈斑鸠妈妈站立在隔壁邻居的三楼屋顶上,深情望着二个小宝贝斑鸠。时而跺脚,时而振翅,时而呼唤。我们家屋檐下的鸟巢里的二只小鸟儿,更是欣喜若狂。学着妈妈的样子,跺跺脚,振荡着稚嫩的翅膀。神奇的是,一只小斑鸠竞“扑、扑、扑”地飞起来,费力地鼓舞着翅膀,奔向了母亲的怀抱。站在了母亲的身旁大约一分钟后,母子俩便展翅高飞,没入了江湖。 我们猜想,其实斑鸠妈妈的失联,可能是鸟儿世界里,锻炼孩子们身心成长和自律自强的一个生理过程。我们的关怀和照顾其实是人类的自作多情。半小时后,珠颈斑鸠第二次把另外一只小鸟带走了。 没有了珠颈斑鸠一家三口的日子,我们全家失魂落魄。总是幻想,有一天珠颈斑鸠全家还会归来。 日复一日,再也没有了她们的任何消息。我们只好暗暗地祈祷珠颈斑鸠全家幸福平安!千万不要遇上猎人或者野猫。 因为怀念,从此以后,我的画里便再也离不开鸟儿的元素了。在这个神秘、荒诞、诡异又无比世俗的人世间。可爱、单纯的珠颈斑鸠令人怀念,令人怜爱。 创作《怀念遗落江湖的珠项斑鸠》,也许,这就是“与尔同销万古愁”吧。   ——云樵子于2022年

在中国画领域,白描者就得像少林寺的扫地僧一般有真功夫。貌似庸常,不衫不履,却能见招拆招,招招致命。刀光剑影,剑剑封喉。不管是铁线描、蘭叶描、钉头鼠尾描,乃至屋漏痕、水推沙,抑或是犁铧耕地、金锥划沙,讲究的就是势沉气厚,苍润古拙。清则月朗星疏,沉则电闪雷鸣,拙如屈铁掷地,润似二月春风。 线条,本身是构成物象的基本元素,而中国画的线条,又赋予了线条以形而上的精神内核。譬如,陈老莲的线条古拙虬劲,呼朋引类,神出鬼没,甚至荒诞野逸,纵横捭阖。陈老莲的线条本身作为灵魂的载体,此刻便附上了东方式的厚重与博雅,由于这种厚重博雅的精神内核,陈老莲的《水浒叶子》便具有了从形到质的高古芳华的经典意义。 中国画的线条,是将物象的形抽象分解成一根一根的线,虽然我们很难从视觉的物象中寻到一根孤立的线,但,任何物象的块面都是由一根根的线条组合而成,点积而成线,线构而成面。点、线、面的组合,便成了世间的万千物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单纯的白描表达,恰恰是回到了绘画艺术的本原。 我曾被谭盾的音乐《慈悲颂》深深地感动。他用声音诉说了人类的大爱和怜悯,也用声音表达了人类的爱恋与悲伤。他采集自然之声以及人类对上苍的祈祷,综合演绎成世界上最纯粹和最美好的音符和节奏。 我想,绘画也应该如此。 我在近年创作的近百幅《边城月》系列作品中,力图在白描中打破画种的边界,重构一种新的表达秩序。我相信三维空间只是我们能看得见的视觉物象,这种三维空间的视觉物象,如果从新的科学的宇宙观来观照,我们看见的恰恰不一定是真实的。爱因斯坦告诉我们,这个世界除了三维空间,还有时间和空间的维度。而现代科学成果则更进一步证明,甚至还有时空以外的新的维度存在。我以为在绘画艺术中,真诚而自由地表达这个世界的多维,以及在多维的世界里,熟稔而深刻地表达某种文化的神秘和诡异,才是描述和表达物象的本质。譬如楚文化中的面具、图腾、巫蛊、傩戏,包括赶尸和咒符等等,恰恰是人类千万年来对神秘的宇宙的祈祷、惆怅、悲悯、呤颂、希翼和眺望。 ——陈小奇于2022年

(一) 中国水墨山水画的起源、变迁、发展和成熟,可以说是一笔糊涂账。尽管历史上,对山水画的发展脉络,它的图式及精神内核,似乎有了清晰的辨识和说法。但是,由于许多人文史料的缺失,逻辑关系的紊乱,甚至包括艺术史论家的门户之见。使得许多对山水画家及其经典作品的评说,大多来自作者主观的臆断,有的甚至不能自圆其说。 中国水墨艺术是东方文化范畴内,最具贵族气质的艺术样式,首先是因为,水墨艺术的起源,源自于文人仕大夫的澄怀观道。他们不仅仅借助水墨艺术独特的工具材料,表达自己的审美情愫,更着力于人文精神的释放。 晋唐的山水大家,如范宽、巨然等,借水墨山水这一艺术样式,诠释中国人的宇宙观,既表达自己对自然的崇敬和热爱,同时,也表达一种个体人格精神和道家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那种高迈、巍峨、挺拔、森严,无一不体现了人对造物主的敬畏和景仰。 元朝赵孟頫乃宋王朝的后裔,他的山水就象他的书法一样,缜密、细致而有法度,因袭了宋朝画家过多地对形而上的关注。 宋朝虽被颠覆,可赵孟頫的内心不仅揣留着宋王朝太多的温婉悱恻,那份梦醒时分的惆怅,让他的内心变得多愁善感,因此其作品既有一份难以释怀的牢骚,又难免有一份长河落日般的英雄落寞。而其时的倪云林、黄公望、王蒙、和赵孟頫等文人,似乎有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寂寥和忧伤。这元四家与其说是山水画家,倒不如说是落魄诗人。他们无疑是崇尚范宽、巨然的,他们被其作品中的宇宙观所震撼,但这元四家竭尽全力,仍无法到达范宽、巨然的宏大、奇伟,但,他们的细腻和精微以及山水画中有些元素的腾挪和梦幻,改造了山水画的格局。他们其中的黄公望似乎觉得山水画对人格精神的过份承载,有了一些本能的叛逆,他用他的笔墨方式,对传统的过于看重人文精神的山水提出了叩问和质疑,正因为黄公望对于山水画本体意义的审视,他的这一意识影响了钱选。钱选没有庄子所谓“解衣盘礴”的豪迈,没有晋人“登楼绝尘”的超脱,也没有宋人把素绢挂于败壁之上,迁想遐思之后再捉笔濡墨,但钱选有古人作画前所谓的“焚香洗心”。因而,钱选的画,安静、平和、鲜活,他强化绘画本体,弱化了绘画中的哲学精神和宇宙观。 明朝的仇瑛等吴门画派,则让中国山水画进入一种苍白无聊的境地。他们拘泥于陈冗规范的技法,忽视了内心的激荡,又不愿放弃文人的表面腔调,纠结于某种陈腐的样式,在构图、造型以及意境上不敢越雷池一步,让中国山水画进入一种不尴不尬的瓶颈状态。 而清朝的石涛似乎是上帝派来拯救中国山水窘境的天才。他重拾画家本人的学养和经历所构建的诗意情怀,回归绘画本体精神,以过人的精力和无予伦比的纯粹,真诚地描述生活中的烟火味,纵情地释放个体的激烈情怀。他让绘画彻底回到了绘画本身。 然而,清代是一个奇怪的时代,它让造物主创造了一个了不起的石涛,拯救了明末中国山水的窘境。可是,它又让造物主创造了另一群同样了不起的画家,那就是金农和朱耷以及扬州八怪,还有伟大的陈老莲。 金农和朱耷,也许是由于出身皇室、贵族的原因吧,一方面他们骨子里具有与生俱来的皇权意识,无法卸掉贵族气质的仪态,但残酷的现实又让他们陷于痛苦的煎熬,这种本体意识与生存环境的巨大落差,让他们的内心处于精神分裂的状态,那么,拯救自身的唯一出路便是借水墨之载体,释放心中的落寞与孤独。 金农与朱耷二位,一个卓尔不群,一个遗世独立,他们一方面学养丰厚,文气十足,思想敏锐,明察秋毫。赋予了山水画、花鸟画更多的人文精神和贵族情怀,但另一方面,又将石涛辛苦构建的绘画本体主义彻底击溃。时至如今,我们仍然无法释怀的是,你该崇尚石涛还是该膜拜金农、八大呢?我们无法作出选择。 就山水画而言,近代的黄宾虹确实称得上是一位山水大家,他的过人之处,在于他彻底地突破前人山水画的画笔程式桎梏,在绘画本体上寻求到了一种最具人文涵养的笔墨意识,这就是浑厚华滋。正如他自己所说:“士夫之画,华滋浑厚,秀润天成,是为天宗,得胸中千卷之书,又能泛览古今名迹,炉锤在手,矩矱从心,展观之余,自有一种静穆之致,扑入眉宇,能令目睹者矜平躁释,意气全消。”黄宾虹关注的和想表达的,无疑在乎山水画中的人文涵养和书卷气息。他的笔墨和线条感性而不失法度,初观似乎纵横散乱,苍莽狼籍。退而观之,却能感受到混而不乱,风骨嶙峋。黄宾虹继石涛之后让水墨山水重新回归到了绘画本身。 齐白石的山水画,一扫前人繁文薅节,直奔山水精神灵府,他将雄健老辣、不失苍润的花鸟笔墨,极其简捷地概括出山水物象的精神魂魄,清逸朴拙,气象恢宏,超出象外,自立逸格。 面对前贤巨匠铸就的一座座艺术丰碑,我们整整一个世纪都陷于一种困惑和迷茫。尽管,许多当代山水画家们都在占山为王,各领风骚。但是,有几个看客会真正地心服口服呢?有敬畏传统者,一头栽进去,没有几个出得来,仅食残汤剩饭,却把食人牙惠,当作俘获了真传而沾沾自喜。开口谈气息,闭口谈古意。但,气息绝不仅仅是须髯飘飘。古意也不仅仅是布扣芒鞋。有的人把颠覆传统为已任。美其名曰,乱搞乱发财。瓢盆碗筷,敲响了即是音乐。花样翻新,名堂玩尽,面对市场竭尽媚态,巧笑倩兮……可是,舍弃底线,颠覆传统的结果,往往会是越玩越心慌,最终将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然,即使处在我们这一价值观相对迷乱,传统文化几尽坍塌的时代,仍然有一批真正的做学问的艺术家在迷茫和困惑中奋起前行。譬如杜大凯、李宝林、卢禹舜、姚鸣京等,他们师古而不泥古,既能守住笔墨底线,又能广纳百川熔古铸今,并努力将他们各自对水墨山水的理解、探索所得来的独特的艺术语言,推向一个别人难以企及的极致。 (二) 站着说话不腰痛。我画人物经年,却特别喜欢山水画,在展览会上面对独特的水墨山水,心田里常常萌涌起一阵阵无法自己的涟漪。可惜,这种幸福时光太小,大部分水墨山水画,让人望而生厌,瞟一眼就想迅速逃离,我大言不惭地和好朋友说,如果,哪一天,我也来画山水画,绝不狗屎,一定牛粪,可是,牛粪也是粪。今年正月,我真的胆大妄为地画了一批连牛粪都不如的水墨山水。 准确地说,这一批水墨山水,应命名为水墨风景,而且,这风景并非传统,也非客观物象,而是种植在自己心田里几十年的心象,我把这一幅幅心象物化成了具有符号意义的“墨象”。 小的时候,跟父亲学酿酒,父亲告诉我,熬酒首先要好米,好酒药子。将生米煮成熟饭,要干湿得当,将碾成粉末的酒药子与饭拌和,要均匀,要湿润适度,把拌了酒药子的米饭,放置于箩筐里时,要压上棉袄和稻草,让其发酵。及至酿酒时,柴火要控制,火大旺容易烧锅,火太弱难以汽化。火的控制,有句关键词:人要性缓,火要空心。头锅酒太烈,二锅酒清香醇厚,刚刚好。到了三锅、四锅的时候,父亲总会眯着眼,咂咂嘴尝一小杯米酒,然后摇摇头说:天上到地下,太长了,太长了,冒味。 现在想起来,酿酒和水墨创作何其相似。好材料,好心情,好技术,再加上度的控制,方能创作出氤氲醇厚朴质苍茫恰到好处的水墨画,方能酿制出醇厚清香的米酒。可见度的把握是成败的关键。而水墨画的耐品、耐读何尝不是度的把控呢? 几十年的光景,悠然间如梦境一般恍惚,读过不少古代山水作品,也游历过不少风景名胜,面对巍峨的山峦和破败坍塌的村寨,也有过无数次的对景写生。但是,我读过的风景似乎都有着一个个如泣如诉的故事。每一片山崖,每一线溪流,每一缕轻烟,每一团雾岚,每一座断桥,每一株枯树,每一丛灌木乃至每一幢坍塌的古镇废墟。如青铜古董,它们的形状、色泽、肌理、气质,都会让我叹息不已。我会从中感受一种来自大自然和人类本身的悲剧般的摧毁力量。 有人发现了“暴力美学”,“暴力美学”在成龙的电影里面似乎诠释得淋漓尽致。而我在这种被人类和自然的暴力所摧毁的“物象”中,感受到了一种“英雄寂寥”和“美人迟暮”的沧桑和厚重,我称之为“悲剧的映象。”这种映象就是我眼中的物象,这种“悲剧的映象”潜藏在物象的骨子里面,外在地物化为猩红,墨绿,枯黄,深灰,幽蓝等乱七八糟的色相,而当你眯缝着眼睛,细细地打量时,这一切的一切,又都幻化成一帧帧水墨,这种物象幻化成“心象”。如一道道风景,栽在你的心田,就再也无法移植。 小时候放牛,泡在涟水河里长大,记忆最深的不是河埠上安装的一座座水筒车,叽昂叽昂地缓缓转动着庞大的车轮,一筒筒地将水提到河岸上并倒在水槽里。而是河边的男人们,手持自制的火药鱼雷,光着身子,摇一叶轻舟,尾随着一群翘嘴鱼,见河岸上没人,便点燃鱼雷,轰的一声巨响,河里的水面上,便漂着白晃晃的一片被炸伤的翘嘴鱼。此时,岸边的男人、女人,好象突然从天而降,那鱼雷声有如冲锋号,岸上的男人们一个个手持小鱼网,飞快地将自己脱得精光,箭一般射进河里,抢捞被炸翻的鱼。而岸上往往站满一岸的女人看热闹,呐喊、疯笑不绝于耳,粗话、痞话信马由缰。嘿嘿,涟水河,这沧浪之水怎么就养育了这么一群粗野狂放,纵情恣肆的草民呢?但,正是这般草民,不扭捏,不做作,不矫情,就象湖山段的黄土地长出来的霸边柳。自生自灭,任由砍伐,尽管伤痕累累,如遇春风,也会妩娆。这般常常被官方称之为“刁民”的草民,恰如另一道人文风景,凝铸成一群樵者、渔者、耕者,成为了栽在我心田里的风景中,不可或缺的点缀。 当我沉醉于传统水墨山水的时候,我无法摆脱它的东方哲学和人文精神的束缚。如果要霸王硬上弓,就只有戴着镣铐跳舞了。 对于自然中的客观物象,鲜活自然没错,但同样是一千个读者,便有一千个哈姆蕾特。我欣赏杜大凯式的移植与概括。实际上,将自然物象,通过心象的过滤,提纯,演变成纸上“墨象”的时候,感动我们的不会是自然中客观的存在了,让我们为之震撼和感动的,应该是“墨象”中的每一根赋予生命和精神的线条了。说到底,水墨画的艺术,即是线条的艺术。线条本身既是形式,又是内容。所以,守住笔墨线条,就是守住了中国水墨画的底线。因此,如果当我被一幅水墨风景深深地吸引了的话,兄弟,那是因为这幅水墨风景中笔墨线条的无与伦比的气质,以及由这些无与伦比的线条,构建和编织的音乐感和节奏,梦幻般地融化了我。 油画家毛焰独立特行雄踞南艺,据说其母校中央美院多次伸出橄榄枝,可他就是不肯过江东。 当下,艺术界变成了江湖,王者横行,按理说,毛焰的内心应有王者之气,但他只说,生活中我并不是一个安静的人,相反,甚至可以说很放纵,只有进入绘画当中,我才会沉静下来。他还说,再好的东西都得有所克制,任何东西都是相互平衡,互相制约的,因此,我十分警惕没完没了的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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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梦想,要给湘江古岸缝制一件没有忧伤只有慈悲的睡袍: 把一摞摞发生在湘江两岸的故事,用春风剪裁成形状各异的碎片,用旧日时光搓捏成一根柔韧的绳,用我沾满泥土的手,梳理午夜里仍然有点闷热的七月的风,然后,用绳把碎片联缀成一袭五彩斑爛的睡袍…… 当我完成这幅十米的《湘江古岸》时,突然觉得自己到了梦醒时分……   ——陈小奇  已亥荷月

每创作一幅扇面画,对于我而言,既是一次孤独的旅行,又是一场心灵的救赎。 高歌猛进的时代,宏大建构、史诗巨制无疑备受拥趸和青睐,也成为了许多画家成功的不二法门。而竭尽全力去寻找和探索,构建一种具有符号意义的独特的艺术语言,真正创作出具有学术意义的经典之作的却寥寥无几。如果有人对某些道貌岸然的东西提出质疑时,反而会被讥讽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当你真诚地去信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艺术应该多元”的时候;当你真正认识到艺术的本质就是要不断打破边界重构秩序的时候;当你一意孤行地去探索自己的艺术图式和独特语言,并试图去诠释“艺术的价值在创造”的时候,你可能沦陷于纯艺术的孤独,乃至于困惑和迷茫…… 我相信水墨艺术中的墨色的氤氲和线条的力量,蕴涵着一种无比厚重的东方精神,也蕴藉着一种无比深刻的东方哲学内核。我试图以民族精神之血脉、之气魄、之魂,用现代艺术之视野、之胸怀、之格局,结合自已个人之阅历、之素养、之技艺,去探索属于我自己的独特的水墨语言,去构建自己内心的宏篇巨制,也释放和抒写内心守望、胸中块垒。喧嚣之外,数载耕耘,我创作了以苍凉和悲悯为底色的多个系列作品,同时,也利用时光的边角碎料,独抒性灵,创作了近二百件扇面画。 很多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或是消散了鸟噪虫鸣的午后,我总是遁入三楼那间狭小的画室去。那份自由与任性,颇有几分毕加索的强大,凡高的偏执和齐白石的天真。 扇面,真是个好东西,她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形式感,就象太阳是圆的,金字塔是尖的一样,扇面就是这样一种异形的小巧玲珑的“空白的存在”。面对这“空白的存在”,你可以撒野骂街,释放自己的脾气和兴奋,你可以缠绵悱恻说尽内心的悄悄话,你可以纵横挥洒天马行空,你也可以之乎者也,唐妆汉服地来一段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总之,你可以尽情地“放逐自己不羁的灵魂”,并让自己过足水墨瘾。 出乎意料的是,自娱自乐、信手涂鸦的东西得到了朋友们的喜爱,今年十月,旅日画家李剑华先生携我几帧扇面去了东京一画廊,画廊老板艺术经纪人伊藤先生居然“识货”,一次性收藏了带过去的那些扇面。 剑华兄还开玩笑说,这次艺术交易让他想起陈师曾与齐白石的故事。我当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只要不骂俺是“撮把子”就万事大吉了…… 在那形状各异的“空白的存在”面前,在我蘸了五彩墨色的长锋笔下: 峻峭的是骨头,是力量,是男儿,是气节,是电光石火。 舒缓的是大地,是温存,是母亲的怀抱,也是醉卧沙场。 斜逸的是潜行,是凄惶,是窥探,也是百鸟朝阳。 留白的是苍穹,是天井,是襟怀,是子宫,甚至是“那黑夜里花儿悄悄的开了”。 交织的是鱼网,是桎梏,是纠缠,是樊篱,也是音乐的节奏。 青色的是烟雨,是等待,是忧伤,是游子仰望长天的喟叹。 红色的是火焰,是灼伤,是希望,也可以是姑娘月下的初潮。 黄色的是澄明,是灿烂,是清脆,是襁褓里婴儿的啼哭和林中响箭。 白色的是干净,是纯粹,是初吻,也是天堂和虚幻。 我就在这些点、线、面和色彩的构成中,记录和表达着旧日的时光,絮絮叨叨地诉说着时光里发了霉的故事,故事里的人和物,山川河流,晴岚雾霭,断桓浅舟……或者说,在涂鸦这些扇面中享受着自己的孤独和寂寞带来的自由。 陈小奇于2019年11月16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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